美芹十論 · 察情第二
宋 - 辛棄疾

今日之事，揆諸虜情，是有三不敢必戰(zhàn)，二必欲嘗試。何以言之？空國之師，商鑒不遠，彼必不肯再用危道，萬一猖獗，特不過調(diào)沿邊戍卒而已，戍卒豈能必其勝，此一不敢必戰(zhàn)也。海、泗、唐、鄧等州，吾既得之，彼用兵三年而無成，則我有攻守之士，而虜人已非前日之比，此二不敢必戰(zhàn)也。契丹諸胡側(cè)目于其后，中原之士扼腕于其前，令之雖不得不從，從之未必不反，此三不敢戰(zhàn)也。
有三不敢必戰(zhàn)之形，懼吾之窺其弱而絕歲幣，則其勢不得不張大以要我，此一欲嘗試也。貪而志欲得，求不能充其所欲，心惟務(wù)干僥幸，謀不暇于萬全，此二欲嘗試也。
且彼誠欲戰(zhàn)耶，則必不肯張皇以速我之備。且如逆亮始謀南寇之時，劉麟、蔡松年一探其意而導(dǎo)之，則麟逐而松年鴆，惡其露機也。今誠必戰(zhàn)，豈欲人遂知之乎！彼誠不敢必戰(zhàn)耶，貪殘無義，忿不顧敗，彼何所恤？以母之親、兄之長，一忤其意，一利其位，亮猶弒之，何有于我？況今沿海造艦，沿淮治具，包藏禍心，有隙皆可投，敢謂之終遂不戰(zhàn)乎？大抵今彼雖無必敢戰(zhàn)之心，而吾亦不可不防其欲嘗試之舉。彼于高麗、西夏，氣足以吞之，故于其使之至也，坦然待之而無他；惟吾使命之去，則多方腆鮮，曲意防備。如人見牛羊未嘗作色，而遇虎豹則厲聲奮臂以加之，此又足以見其深有忌于我也。彼知有忌，我獨無忌哉！我之所忌不在于虜欲必戰(zhàn)，而在于虜幸勝以逾淮，而遂守淮以困我，則吾受其疾矣。〔御之之術(shù)，臣具于《守淮》篇?！?br/>昔者，黥布之心，為身而不顧后，必出下策，薛公知之以告高祖，而布遂成擒。先零之心，恐漢而疑罕[千干]，解仇結(jié)約，充國知之以告宣帝，而先零自速敗。薛公、充國非有風(fēng)角寫占之勝、枯莖朽骨之技，亦惟心定而慮審耳。朝廷心定而慮審，何情不可得，何功不可成。不求敵情之知，而觀彼虛聲詭勢以為進退者，非特在困吾力，且失夫致勝之機為可惜。臣故曰：「知敵之情而為之處者，綽綽乎其有馀矣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