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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說新語 · 文學(xué)第四
南北朝 - 劉義慶

鄭玄在馬融門下,三年不得相見,高足弟子傳授而已。嘗算渾天不合,諸弟子莫能解?;蜓孕苷撸谡倭钏?,一轉(zhuǎn)便決,眾咸駭服。及玄業(yè)成辭歸,既而融有“禮樂皆東”之嘆??中妹募裳伞P嘁捎凶?,乃坐橋下,在水上據(jù)屐。融果轉(zhuǎn)式逐之,告左右曰:“玄在土下水上而據(jù)木,此必死矣?!彼炝T追,玄竟以得免。
鄭玄欲注春秋傳,尚未成時,行與服子慎遇宿客舍,先未相識,服在外車上與人說己注傳意。玄聽之良久,多與己同。玄就車與語曰:“吾久欲注,尚未了。聽君向言,多與吾同。今當盡以所注與君?!彼鞛榉献?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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鄭玄家奴婢皆讀書。嘗使一婢,不稱旨,將撻之。方自陳說,玄怒,使人曳箸泥中。須臾,復(fù)有一婢來,問曰:“胡為乎泥中?”答曰:“薄言往愬,逢彼之怒?!?br/>服虔既善春秋,將為注,欲參考同異;聞崔烈集門生講傳,遂匿姓名,為烈門人賃作食。每當至講時,輒竊聽戶壁間。既知不能逾己,稍共諸生敘其短長。烈聞,不測何人,然素聞虔名,意疑之。明蚤往,及未寤,便呼:“子慎!子慎!”虔不覺驚應(yīng),遂相與友善。
鐘會撰四本論,始畢,甚欲使嵇公一見。置懷中,既定,畏其難,懷不敢出,于戶外遙擲,便回急走。
何晏為吏部尚書,有位望,時談客盈坐,王弼未弱冠往見之。晏聞弼名,因條向者勝理語弼曰:“此理仆以為極,可得復(fù)難不?”弼便作難,一坐人便以為屈,于是弼自為客主數(shù)番,皆一坐所不及。
何平叔注老子,始成,詣王輔嗣。見王注精奇,乃神伏曰:“若斯人,可與論天人之際矣!”因以所注為道德二論。
王輔嗣弱冠詣裴徽,徽問曰:“夫無者,誠萬物之所資,圣人莫肯致言,而老子申之無已,何邪?”弼曰:“圣人體無,無又不可以訓(xùn),故言必及有;老、莊未免于有,恒訓(xùn)其所不足?!?br/>傅嘏善言虛勝,荀粲談尚玄遠。每至共語,有爭而不相喻。裴冀州釋二家之義,通彼我之懷,常使兩情皆得,彼此俱暢。
何晏注老子未畢,見王弼自說注老子旨。何意多所短,不復(fù)得作聲,但應(yīng)諾諾。遂不復(fù)注,因作道德論。
中朝時,有懷道之流,有詣王夷甫咨疑者。值王昨已語多,小極,不復(fù)相酬答,乃謂客曰:“身今少惡,裴逸民亦近在此,君可往問?!?br/>裴成公作崇有論,時人攻難之,莫能折。唯王夷甫來,如小屈。時人即以王理難裴,理還復(fù)申。
諸葛宏年少不肯學(xué)問。始與王夷甫談,便已超詣。王嘆曰:“卿天才卓出,若復(fù)小加研尋,一無所愧?!焙旰罂辞f、老,更與王語,便足相抗衡。
衛(wèi)玠總角時問樂令“夢”,樂云“是想”。衛(wèi)曰:“形神所不接而夢,豈是想邪?”樂云:“因也。未嘗夢乘車入鼠穴,搗齏啖鐵杵,皆無想無因故也?!毙l(wèi)思“因”,經(jīng)日不得,遂成病。樂聞,故命駕為剖析之。衛(wèi)既小差。樂嘆曰:“此兒胸中當必無膏肓之疾!”
庾子嵩讀莊子,開卷一尺許便放去,曰:“了不異人意。”
客問樂令“旨不至”者,樂亦不復(fù)剖析文句,直以麈尾柄確幾曰:“至不?”客曰:“至!”樂因又舉麈尾曰:“若至者,那得去?”于是客乃悟服。樂辭約而旨達,皆此類。
初,注莊子者數(shù)十家,莫能究其旨要。向秀于舊注外為解義,妙析奇致,大暢玄風。唯秋水、至樂二篇未竟而秀卒。秀子幼,義遂零落,然猶有別本。郭象者,為人薄行,有俊才。見秀義不傳于世,遂竊以為己注。乃自注秋水、至樂二篇,又易馬蹄一篇,其余眾篇,或定點文句而已。后秀義別本出,故今有向、郭二莊,其義一也。
阮宣子有令聞,太尉王夷甫見而問曰:“老、莊與圣教同異?”對曰:“將無同?”太尉善其言,辟之為掾。世謂“三語掾”。衛(wèi)玠嘲之曰:“一言可辟,何假于三?”宣子曰:“茍是天下人望,亦可無言而辟,復(fù)何假一?”遂相與為友。
裴散騎娶王太尉女?;楹笕眨T婿大會,當時名士,王、裴子弟悉集。郭子玄在坐,挑與裴談。子玄才甚豐贍,始數(shù)交未快。郭陳張甚盛,裴徐理前語,理致甚微,四坐咨嗟稱快。王亦以為奇,謂諸人曰:“君輩勿為爾,將受困寡人女婿!”
衛(wèi)玠始度江,見王大將軍。因夜坐,大將軍命謝幼輿。玠見謝,甚說之,都不復(fù)顧王,遂達旦微言。王永夕不得豫。玠體素羸,恒為母所禁。爾夕忽極,于此病篤,遂不起。
舊云:王丞相過江左,止道聲無哀樂、養(yǎng)生、言盡意,三理而已。然宛轉(zhuǎn)關(guān)生,無所不入。
殷中軍為庾公長史,下都,王丞相為之集,桓公、王長史、王藍田、謝鎮(zhèn)西并在。丞相自起解帳帶麈尾,語殷曰:“身今日當與君共談析理。”既共清言,遂達三更。丞相與殷共相往反,其余諸賢,略無所關(guān)。既彼我相盡,丞相乃嘆曰:“向來語,乃竟未知理源所歸,至于辭喻不相負。正始之音,正當爾耳!”明旦,桓宣武語人曰:“昨夜聽殷、王清言甚佳,仁祖亦不寂寞,我亦時復(fù)造心,顧看兩王掾,輒翣如生母狗馨。”
殷中軍見佛經(jīng)云:“理亦應(yīng)阿堵上?!?br/>謝安年少時,請阮光祿道白馬論。為論以示謝,于時謝不即解阮語,重相咨盡。阮乃嘆曰:“非但能言人不可得,正索解人亦不可得!”
褚季野語孫安國云:“北人學(xué)問,淵綜廣博?!睂O答曰:“南人學(xué)問,清通簡要。”支道林聞之曰:“圣賢固所忘言。自中人以還,北人看書,如顯處視月;南人學(xué)問,如牖中窺日。”
劉真長與殷淵源談,劉理如小屈,殷曰:“惡,卿不欲作將善云梯仰攻?!?br/>殷中軍云:“康伯未得我牙后慧?!?br/>謝鎮(zhèn)西少時,聞殷浩能清言,故往造之。殷未過有所通,為謝標榜諸義,作數(shù)百語。既有佳致,兼辭條豐蔚,甚足以動心駭聽。謝注神傾意,不覺流汗交面。殷徐語左右:“取手巾與謝郎拭面?!?br/>宣武集諸名勝講易,日說一卦。簡文欲聽,聞此便還。曰:“義自當有難易,其以一卦為限邪?”
有北來道人好才理,與林公相遇于瓦官寺,講小品。于時竺法深、孫興公悉共聽。此道人語,屢設(shè)疑難,林公辯答清析,辭氣俱爽。此道人每輒摧屈。孫問深公:“上人當是逆風家,向來何以都不言?”深公笑而不答。林公曰:“白旃檀非不馥,焉能逆風?”深公得此義,夷然不屑。
孫安國往殷中軍許共論,往反精苦,客主無閑。左右進食,冷而復(fù)暖者數(shù)四。彼我奮擲麈尾,悉脫落,滿餐飯中。賓主遂至莫忘食。殷乃語孫曰:“卿莫作強口馬,我當穿卿鼻。”孫曰:“卿不見決鼻牛,人當穿卿頰?!?br/>莊子逍遙篇,舊是難處,諸名賢所可鉆味,也而不能拔理于郭、向之外。支道林在白馬寺中,將馮太常共語,因及逍遙。支卓然標新理于二家之表,立異義于眾賢之外,皆是諸名賢尋味之所不得。后遂用支理。
殷中軍嘗至劉尹所清言。良久,殷理小屈,游辭不已,劉亦不復(fù)答。殷去后,乃云:“田舍兒,強學(xué)人作爾馨語。”
殷中軍雖思慮通長,然于才性偏精。忽言及四本,便苦湯池鐵城,無可攻之勢。
支道林造即色論,論成,示王中郎。中郎都無言。支曰:“默而識之乎?”王曰:“既無文殊,誰能見賞?”
王逸少作會稽,初至,支道林在焉。孫興公謂王曰:“支道林拔新領(lǐng)異,胸懷所及,乃自佳,卿欲見不?”王本自有一往雋氣,殊自輕之。后孫與支共載往王許,王都領(lǐng)域,不與交言。須臾支退,后正值王當行,車已在門。支語王曰:“君未可去,貧道與君小語?!币蛘撉f子逍遙游。支作數(shù)千言,才藻新奇,花爛映發(fā)。王遂披襟解帶,留連不能已。
三乘佛家滯義,支道林分判,使三乘炳然。諸人在下坐聽,皆云可通。支下坐,自共說,正當?shù)脙桑肴銇y。今義弟子雖傳,猶不盡得。
許掾年少時,人以比王茍子,許大不平。時諸人士及于法師并在會稽西寺講,王亦在焉。許意甚忿,便往西寺與王論理,共決優(yōu)劣??嘞嗾鄞欤跛齑笄?。許復(fù)執(zhí)王理,王執(zhí)許理,更相覆疏;王復(fù)屈。許謂支法師曰:“弟子向語何似?”支從容曰:“君語佳則佳矣,何至相苦邪?豈是求理中之談哉!”
林道人詣謝公,東陽時始總角,新病起,體未堪勞。與林公講論,遂至相苦。母王夫人在壁后聽之,再遣信令還,而太傅留之。王夫人因自出云:“新婦少遭家難,一生所寄,唯在此兒?!币蛄魈楸阂詺w。謝公語同坐曰:“家嫂辭情慷慨,致可傳述,恨不使朝士見。”
支道林、許掾諸人共在會稽王齋頭。支為法師,許為都講。支通一義,四坐莫不厭心。許送一難,眾人莫不抃舞。但共嗟詠二家之美,不辯其理之所在。
謝車騎在安西艱中,林道人往就語,將夕乃退。有人道上見者,問云:“公何處來?”答云:“今日與謝孝劇談一出來?!?br/>支道林初從東出,住東安寺中。王長史宿構(gòu)精理,并撰其才藻,往與支語,不大當對。王敘致作數(shù)百語,自謂是名理奇藻。支徐徐謂曰:“身與君別多年,君義言了不長進?!蓖醮髴M而退。
殷中軍讀小品,下二百簽,皆是精微,世之幽滯。嘗欲與支道林辯之,竟不得。今小品猶存。
佛經(jīng)以為袪練神明,則圣人可致。簡文云:“不知便可登峰造極不?然陶練之功,尚不可誣。”
于法開始與支公爭名,后精漸歸支,意甚不忿,遂遁跡剡下。遣弟子出都,語使過會稽。于時支公正講小品。開戒弟子:“道林講,比汝至,當在某品中?!币蚴菊Z攻難數(shù)十番,云:“舊此中不可復(fù)通?!钡茏尤缪栽勚ЧU抵v,因謹述開意。往反多時,林公遂屈。厲聲曰:“君何足復(fù)受人寄載!”
殷中軍問:“自然無心于稟受。何以正善人少,惡人多?”諸人莫有言者。劉尹答曰:“譬如寫水著地,正自縱橫流漫,略無正方圓者?!币粫r絕嘆,以為名通。
康僧淵初過江,未有知者,恒周旋市肆,乞索以自營。忽往殷淵源許,值盛有賓客,殷使坐,粗與寒溫,遂及義理。語言辭旨,曾無愧色。領(lǐng)略粗舉,一往參詣。由是知之。
殷、謝諸人共集。謝因問殷:“眼往屬萬形,萬形來入眼不?”
人有問殷中軍:“何以將得位而夢棺器,將得財而夢矢穢?”殷曰:“官本是臭腐,所以將得而夢棺尸;財本是糞土,所以將得而夢穢污?!睍r人以為名通。
殷中軍被廢東陽,始看佛經(jīng)。初視維摩詰,疑般若波羅密太多,后見小品,恨此語少。
支道林、殷淵源俱在相王許。相王謂二人:“可試一交言。而才性殆是淵源崤、函之固,君其慎焉!”支初作,改轍遠之,數(shù)四交,不覺入其玄中。相王撫肩笑曰:“此自是其勝場,安可爭鋒!”
謝公因子弟集聚,問毛詩何句最佳?遏稱曰:“昔我往矣,楊柳依依;今我來思,雨雪霏霏?!惫唬骸坝捴兌h猷辰告?!敝^此句偏有雅人深致。
張憑舉孝廉出都,負其才氣,謂必參時彥。欲詣劉尹,鄉(xiāng)里及同舉者共笑之。張遂詣劉。劉洗濯料事,處之下坐,唯通寒暑,神意不接。張欲自發(fā)無端。頃之,長史諸賢來清言。客主有不通處,張乃遙于末坐判之,言約旨遠,足暢彼我之懷,一坐皆驚。真長延之上坐,清言彌日,因留宿至曉。張退,劉曰:“卿且去,正當取卿共詣?chuàng)彳?。”張還船,同侶問何處宿?張笑而不答。須臾,真長遣傳教覓張孝廉船,同侶惋愕。即同載詣?chuàng)彳?。至門,劉前進謂撫軍曰:“下官今日為公得一太常博士妙選!”既前,撫軍與之話言,咨嗟稱善曰:“張憑勃窣為理窟?!奔从脼樘2┦俊?br/>汰法師云:“‘六通’、‘三明’同歸,正異名耳?!?br/>支道林、許、謝盛德,共集王家。謝顧謂諸人:“今日可謂彥會,時既不可留,此集固亦難常。當共言詠,以寫其懷。”許便問主人有莊子不?正得漁父一篇。謝看題,便各使四坐通。支道林先通,作七百許語,敘致精麗,才藻奇拔,眾咸稱善。于是四坐各言懷畢。謝問曰:“卿等盡不?”皆曰:“今日之言,少不自竭?!敝x后粗難,因自敘其意,作萬余語,才峰秀逸。既自難干,加意氣擬托,蕭然自得,四坐莫不厭心。支謂謝曰:“君一往奔詣,故復(fù)自佳耳?!?br/>殷中軍、孫安國、王、謝能言諸賢,悉在會稽王許。殷與孫共論易象妙于見形。孫語道合,意氣干云。一坐咸不安孫理,而辭不能屈。會稽王慨然嘆曰:“使真長來,故應(yīng)有以制彼。”既迎真長,孫意己不如。真長既至,先令孫自敘本理。孫粗說己語,亦覺殊不及向。劉便作二百許語,辭難簡切,孫理遂屈。一坐同時拊掌而笑,稱美良久。
僧意在瓦官寺中,王茍子來,與共語,便使其唱理。意謂王曰:“圣人有情不?”王曰:“無。”重問曰:“圣人如柱邪?”王曰:“如籌算,雖無情,運之者有情。”僧意云:“誰運圣人邪?”茍子不得答而去。
司馬太傅問謝車騎:“惠子其書五車,何以無一言入玄?”謝曰:“故當是其妙處不傳。”
殷中軍被廢,徙東陽,大讀佛經(jīng),皆精解。唯至“事數(shù)”處不解。遇見一道人,問所簽,便釋然。
殷仲堪精核玄論,人謂莫不研究。殷乃嘆曰:“使我解四本,談不翅爾?!?br/>殷荊州曾問遠公:“易以何為體?”答曰:“易以感為體。”殷曰:“銅山西崩,靈鐘東應(yīng),便是易耶?”遠公笑而不答。
羊孚弟娶王永言女。及王家見婿,孚送弟俱往。時永言父東陽尚在,殷仲堪是東陽女婿,亦在坐。孚雅善理義,乃與仲堪道齊物。殷難之,羊云:“君四番后,當?shù)靡娡!币笮υ唬骸澳丝傻帽M,何必相同?”乃至四番后一通。殷咨嗟曰:“仆便無以相異。”嘆為新拔者久之。
殷仲堪云:“三日不讀道德經(jīng),便覺舌本閑強?!?br/>提婆初至,為東亭第講阿毗曇。始發(fā)講,坐裁半,僧彌便云:“都已曉。”即于坐分數(shù)四有意道人更就余屋自講。提婆講竟,東亭問法岡道人曰:“弟子都未解,阿彌那得已解?所得云何?”曰:“大略全是,故當小未精核耳。”
桓南郡與殷荊州共談,每相攻難。年余后,但一兩番?;缸試@才思轉(zhuǎn)退。殷云:“此乃是君轉(zhuǎn)解?!?br/>文帝嘗令東阿王七步中作詩,不成者行大法。應(yīng)聲便為詩曰:“煮豆持作羹,漉菽以為汁。萁在釜下然,豆在釜中泣。本自同根生,相煎何太急?”帝深有慚色。
魏朝封晉文王為公,備禮九錫,文王固讓不受。公卿將校當詣府敦喻。司空鄭沖馳遣信就阮籍求文。籍時在袁孝尼家,宿醉扶起,書札為之,無所點定,乃寫付使。時人以為神筆。
左太沖作三都賦初成,時人互有譏訾,思意不愜。后示張公。張曰:“此二京可三,然君文未重于世,宜以經(jīng)高名之士。”思乃詢求于皇甫謐。謐見之嗟嘆,遂為作敘。于是先相非貳者,莫不斂衽贊述焉。
劉伶著酒德頌,意氣所寄。
樂令善于清言,而不長于手筆。將讓河南尹,請潘岳為表。潘云:“可作耳。要當?shù)镁??!睒窞槭黾核詾樽專瑯宋欢僭S語。潘直取錯綜,便成名筆。時人咸云:“若樂不假潘之文,潘不取樂之旨,則無以成斯矣?!?br/>夏侯湛作周詩成,示潘安仁。安仁曰:“此非徒溫雅,乃別見孝悌之性?!迸艘虼怂熳骷绎L詩。
孫子荊除婦服,作詩以示王武子。王曰:“未知文生于情,情生于文。覽之凄然,增伉儷之重?!?br/>太叔廣甚辯給,而摯仲治長于翰墨,俱為列卿。每至公坐,廣談,仲治不能對。退著筆難廣,廣又不能答。
江左殷太常父子,并能言理,亦有辯訥之異。揚州口談至劇,太常輒云:“汝更思吾論?!?br/>庾子嵩作意賦成,從子文康見,問曰:“若有意邪?非賦之所盡;若無意邪?復(fù)何所賦?”答曰:“正在有意無意之間?!?br/>郭景純詩云:“林無靜樹,川無停流?!比铈谠疲骸般鼚樖捝?,實不可言。每讀此文,輒覺神超形越。”
庾闡始作揚都賦,道溫、庾云:“溫挺義之標,庾作民之望。方響則金聲,比德則玉亮。”庾公聞賦成,求看,兼贈貺之。闡更改“望”為“俊”,以“亮”為“潤”云。
孫興公作庾公誄。袁羊曰:“見此張緩?!庇跁r以為名賞。
庾仲初作揚都賦成,以呈庾亮。亮以親族之懷,大為其名價云:“可三二京,四三都。”于此人人競寫,都下紙為之貴。謝太傅云:“不得爾。此是屋下架屋耳,事事擬學(xué),而不免儉狹。”
習鑿齒史才不常,宣武甚器之,未三十,便用為荊州治中。鑿齒謝箋亦云:“不遇明公,荊州老從事耳!”后至都見簡文,返命,宣武問“見相王何如?”答云:“一生不曾見此人!”從此忤旨,出為衡陽郡,性理遂錯。于病中猶作漢晉春秋,品評卓逸。
孫興公云:“三都、二京,五經(jīng)鼓吹?!?br/>謝太傅問主簿陸退“張憑何以作母誄,而不作父誄?”退答曰:“故當是丈夫之德,表于事行;婦人之美,非誄不顯?!?br/>王敬仁年十三,作賢人論。長史送示真長,真長答云:“見敬仁所作論,便足參微言?!?br/>孫興公云:“潘文爛若披錦,無處不善;陸文若排沙簡金,往往見寶。”
簡文稱許掾云:“玄度五言詩,可謂妙絕時人?!?br/>孫興公作天臺賦成,以示范榮期,云:“卿試擲地,要作金石聲?!狈对唬骸翱肿又鹗菍m商中聲!”然每至佳句,輒云:“應(yīng)是我輩語?!?br/>桓公見謝安石作簡文謚議,看竟,擲與坐上諸客曰:“此是安石碎金?!?br/>袁虎少貧,嘗為人傭載運租。謝鎮(zhèn)西經(jīng)船行,其夜清風朗月,聞江渚閑估客船上有詠詩聲,甚有情致。所誦五言,又其所未嘗聞,嘆美不能已。即遣委曲訊問,乃是袁自詠其所作詠史詩。因此相要,大相賞得。
孫興公云:“潘文淺而凈,陸文深而蕪?!?br/>裴郎作語林,始出,大為遠近所傳。時流年少,無不傳寫,各有一通。載王東亭作經(jīng)王公酒壚下賦,甚有才情。
謝萬作八賢論,與孫興公往反,小有利鈍。謝后出以示顧君齊,顧曰:“我亦作,知卿當無所名?!?br/>桓宣武命袁彥伯作北征賦,既成,公與時賢共看,咸嗟嘆之。時王珣在坐云:“恨少一句,得‘寫’字足韻,當佳。”袁即于坐攬筆益云:“感不絕于余心,溯流風而獨寫?!惫^王曰:“當今不得不以此事推袁?!?br/>孫興公道:“曹輔佐才如白地明光錦,裁為負版褲,非無文采,酷無裁制。”
袁伯彥作名士傳成,見謝公。公笑曰:“我嘗與諸人道江北事,特作狡獪耳!彥伯遂以箸書?!?br/>王東亭到桓公吏,既伏閣下,桓令人竊取其白事。東亭即于閣下更作,無復(fù)向一字。
桓宣武北征,袁虎時從,被責免官。會須露布文,喚袁倚馬前令作。手不輟筆,俄得七紙,殊可觀。東亭在側(cè),極嘆其才。袁虎云:“當令齒舌閑得利?!?br/>袁宏始作東征賦,都不道陶公。胡奴誘之狹室中,臨以白刃,曰:“先公勛業(yè)如是!君作東征賦,云何相忽略?”宏窘蹙無計,便答:“我大道公,何以云無?”因誦曰:“精金百煉,在割能斷。功則治人,職思靖亂。長沙之勛,為史所贊?!?br/>或問顧長康:“君箏賦何如嵇康琴賦?”顧曰:“不賞者,作后出相遺。深識者,亦以高奇見貴?!?br/>殷仲文天才宏瞻,而讀書不甚廣,博亮嘆曰:“若使殷仲文讀書半袁豹,才不減班固。”
羊孚作雪贊云:“資清以化,乘氣以霏。遇象能鮮,即潔成輝?!被肛匪煲詴取?br/>王孝伯在京行散,至其弟王睹戶前,問:“古詩中何句為最?”睹思未答。孝伯詠“‘所遇無故物,焉得不速老?’此句為佳?!?br/>桓玄嘗登江陵城南樓云:“我今欲為王孝伯作誄?!币蛞鲊[良久,隨而下筆。一坐之閑,誄以之成。
桓玄初并西夏,領(lǐng)荊、江二州,二府一國。于時始雪,五處俱賀,五版并入。玄在聽事上,版至即答。版后皆粲然成章,不相揉雜。
桓玄下都,羊孚時為兗州別駕,從京來詣門,箋云:“自頃世故睽離,心事淪蕰。明公啟晨光于積晦,澄百流以一源?!被敢姽{,馳喚前,云:“子道,子道,來何遲?”即用為記室參軍。孟昶為劉牢之主簿,詣門謝,見云:“羊侯,羊侯,百口賴卿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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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義慶

劉義慶,字季伯,原籍南朝宋彭城(今江蘇徐州),世居京口(今江蘇鎮(zhèn)江),南朝宋,文學(xué)家。宋武帝劉裕之侄,長沙景王劉道憐次子,其叔臨川王劉道規(guī)無子,即以劉義慶為嗣,襲封臨川王贈任荊州刺史等官職,在政8年,政績頗佳。后任江州刺史。劉義慶是劉裕的侄子,在諸王中頗為出色,自幼就被劉裕所知,稱贊其“此吾家豐城也”。他“性簡素,寡嗜欲”。愛好文學(xué),廣招四方文學(xué)之士,聚于門下。劉宋宗室,劉義慶自幼才華出眾。著有《世說新語》,志怪小說《幽明錄》。京尹時期(15-29歲)。劉義慶15歲一路來平步青云,其中任秘書監(jiān)一職,掌管國家的圖書著作,有機會接觸與博覽皇家典籍,對《世說新語》的編撰奠定了良好的基礎(chǔ),17歲升任尚書左仆射(相當于以前的副宰相),位極人臣,但他的伯父劉裕首開篡殺之風,使得宗室間互相殘殺。因此劉義慶也懼有不測之禍,29歲便乞求外調(diào),解除左仆射一職。